【中國白酒網】74歲的喬天明終于等來了結果。
3月24日,四川省樂山市中級人民法院(下稱樂山中院)公開宣判四川劍南春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稱劍南春集團)董事長喬天明行賄、私分國有資產案。喬天明最終被判刑5年,并處罰金4億元。
距離喬天明站上受審席已有四年半時間。2018年9月12日,樂山中院開庭審理了該案,庭審持續了三天,喬天明家屬、劍南春集團員工等上百人旁聽。
在喬天明的主導及參與下,2003年劍南春集團啟動了改制,管理層控股后國資退出,上千名員工所持股份由工會代持。但2012年這場改制遺留的員工持股爭議爆發,一度引發劍南春停工數月。直到喬天明受審的2018年,仍有一批前員工到當地政府反映問題,更有前員工因股份補償問題提起訴訟。
改制后遺癥遲遲未能解決,加上地震天災的打擊,曾與茅臺、五糧液齊名的劍南春龍頭地位不再。好在其他高管團隊的支撐下,大單品水晶劍依舊深受市場認可,讓劍南春集團近年營收得以躍升至百億元以上,在次高端白酒陣營中維持著體量優勢。
從企業控制層面,被判刑后的喬天明依然與劍南春集團密不可分。但此次宣判或許能為劍南春曠日持久的改制后遺紛爭提供了一個走向終點的機會。
改制紛爭:停產、回購、起訴
劍南春集團的改制啟動于2003年。
在四川省提出加快推進國企建立現代制度的號召下,劍南春集團當年拿出了一份“國有資本有序退出、實施戰略性改組”的改制方案——劍南春改由喬天明代表的經營團隊控股,并引入多家戰略投資者,同時允許員工入股,原國有資本全部退出(除無形資產繼續由國資持有)。
改制方案最終確定劍南春集團的國有凈資產近9.3億元。次年改制后,劍南春集團最大股東是管理層組建的四川同盛投資有限公司(下稱同盛投資),當時持股69.54%,兩家戰略投資者四川藍劍公司、四川融信投資有限公司當時各持股8.61%和5.38%,其余16.47%股權為劍南春工會代全體員工持股。后外界了解到,喬天明本人持有同盛投資41%股份,從而間接持有劍南春集團28%的股份。
對普通員工來說,這場改制提供了一個看上去兩全的方案。改制后他們將失去國企員工身份,當時可選擇拿一筆安置費離開,但絕大多數選擇了將這筆安置費(及自籌資金)轉為改制后公司的股份,這樣既能保住工作,也可獲得經營分紅。由于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人數有上限,上千名員工的持股實際上由劍南春工會代持,出資者通過《信托持股出資證明》來證明自己間接上是劍南春集團的股東。
改制后十年間,劍南春集團年銷售收入從原來一年10來億元,增長到60多億元,員工工資雖未明顯提升,但每年可根據出資額享受分紅,分紅幅度逐年提升。
然而這份外界看還算融洽的勞資關系,在2012年被打破了。
2012年8月10日,恰逢員工休高溫假,劍南春集團召開職工代表大會,拿出了一份員工持股信托計劃,要求將員工手中的《信托持股出資證明》換成《信托持股收益權份額證明》。
這一操作很快引發了員工的普遍反彈。很多員工得知后認為,這一改變意味著其當年出資購買的不是企業的股權,而是變成了信托的收益權。
由于勞資意見不一,劍南春集團要求休假回來的員工停工停產,學習下發的《持股信托計劃修正案》等文件。文件強調員工不得擅自對外轉讓收益權份額,離職、退休必須交公司回購,公司以1.18:1的比例回購份額。
很多員工不接受這一回購的溢價,認為這實際上是“強制回購”、拒絕簽字復工,停產一直持續到11月才完全結束。次年6月在當地政府協調下,劍南春集團拿出了調整后的溢價回購方案,以平均14.06元的價格回購了員工們手上的股權。
但很多之前早已離職、退休的員工不在溢價回購之列,這為后續曠日持久的矛盾埋下了導火索。記者查詢中國裁判文書網注意到,到2018年喬天明受審,仍有離職退休員工起訴劍南春集團,稱當年退休、離職時被要求原價回購,劍南春實際應按調整后的溢價支付補償款,但多個案件二審上訴后未獲得支持。
《南方周末》曾報道,一直到2019年仍有一批劍南春集團前員工每周都會去當地市委表達意見。員工獲得的說法是“要等喬天明的案子了結了、劍南春的事情捋清楚了,問題才能解決”。
在此期間,喬天明等高管在改制中獲得更多收益被披露,引起了更多不滿。《經濟觀察報》曾報道,按照2013年的審計報告,劍南春集團的每股凈資產接近15元,而喬天明當年獲同盛投資41%股份實際出資3280萬元,這意味著喬天明所持股份價值增長了30多億元。
喬天明仍與劍南春密不可分
2015年,白酒業內傳出消息,稱長時間未露面的喬天明被帶走調查。
此后三年,喬天明的動向成了一部劇情不斷反轉的連續劇:長時間不見蹤影,偶爾公開現身外界以為安全落地,但過一段時間又會悄然消失 。
比如財新2016年初報道稱,喬天明2015年底曾短暫返回綿竹,簽完一些文件后就離開了工作崗位。后有報道稱,其2016年被移交到檢察院。
直到2017年初,喬天明又突然回到了公開場合。《華夏酒報》等媒體稱有業內人士透露在北京看到他參加聚會,他還曾短暫回到劍南春主持過數日工作。后媒體報道,喬天明當時是因身體原因被取保候審,但2017年底取保候審被取消。
就連官司逼近之時,喬天明依然還在通過媒體發聲。喬天明受審前不到兩個月,2018年7月24日,封面新聞發布文章《打造萬億產業支柱,“六朵金花”成為川酒重振新引擎》,文中提到喬天明表示作為川酒“六朵金花”之一,劍南春將積極響應省委“川酒振興”的號召,繼續提升品質發展,加強品牌建設,引領白酒消費需求,同時加大酒企交流,傳播川酒文化,共同高質量打造“中國白酒金三角”。
一直到喬天明2018年9月站上受審席,外界才終于得知他的罪名:行賄和私分國有資產。
據財新報道,公訴方指控,2003年劍南春改制期間,喬天明通過虛列對經銷商的應付款、虛列廣告費、提前跨期支付廣告費等方式,涉嫌私有國有資產約2.6億元;2006年-2012年,喬天明給官員李成云及妻子共計38萬元。
劍南春集團改制期間,李成云曾主政德陽,后升任四川省副省長。2017年李成云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獲刑10年。
兩項指控當時都被喬天明反駁,但法院最后還是采納了公訴方的證據。3月24日樂山中院最終通報的行賄和私分國有資產數字,都與最初指控基本一致。按24日的判決通報,其私分的國有資產及其相應收益予以追繳,返還四川省綿竹市政府,這或許會有助于解決員工股權回購的遺留問題。
但即便如今判決已定,喬天明與劍南春的關系仍然密不可分。
3月225日通過國家企業信用信息系統查詢注意到,喬天明職務顯示仍然是劍南春集團董事長。而在3月24日樂山中院發布的通報對喬天明的身份同樣是如此表述。此外喬天明仍是劍南春集團最大股東同盛投資的第一大股東,同時還是劍南春股份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劍南春股份有限公司由劍南春集團持股約79%。
喬天明從1982年進入劍南春酒廠,1996年升任總經理,掌管劍南春近20年,為劍南春從四川走向全國做出了重要貢獻。白酒業內人士常尊稱喬天明為“喬老”。
在喬天明判決落定前,兒子喬愚已被推到了臺前。2022年4月22日,劍南春集團官方公眾號曾發布消息,喬愚被推選為副董事長,同時接過了喬天明的原擔任的總經理、法定代表人職務,“主持企業全面工作”。
兒子喬愚上位,目標300億
喬愚今年48歲,主持劍南春工作快接近一年,但出面發聲的時候并不多。
2022年5月《四川日報》曾推出一組川酒專題文章,在劍南春一文中喬愚表示:劍南春的發展主要得益于各級黨委和政府的堅強領導,同時也離不開社會各界的關心/作為川酒“六朵金花”的一員,劍南春始終積極響應省委、省政府提出的發展戰略,對川酒產業整體高質量發展有著強烈的責任感。
近年更多時候,代表劍南春集團出面發聲的是常務副總經理蔡發富、副總經理/總經理助理鄧曉春等人。比如2019年劍南春對外表示“十四五”末集團營業收入目標是200億元,這一信息就是由蔡發富接受綿竹當地媒體采訪時透露。
如今喬天明確認被判刑,外界都在觀察,劍南春管理層會如何應對?喬愚+蔡發富如果繼續維持搭檔,未來劍南春能發展到什么高度?
白酒行業曾有“茅五劍”之稱,可見劍南春曾經的輝煌。但改制后的劍南春未能趕上2000年代那一輪龍頭名酒的提價紅利,收入增長逐漸不及茅臺、五糧液,此后更是在2008年汶川地震中遭受了重大打擊,直接經濟損失超過10億元,損失了40%的陳年基酒。
2010年代改制紛爭爆發進一步拖累了劍南春追趕的腳步。2012年劍南春集團年銷售收入還在數十億元級別,貴州茅臺(600519.SH)和五糧液(000585.SZ)光是股份公司當年營收就已超過250億元。如今茅臺、五糧液的體量更是劍南春的數倍。
但還好劍南春有大單品水晶劍。長期保持在500元以下的水晶劍一直深受市場認可。按照劍南春向行業媒體透露的數據,水晶劍2018年銷售收入首次突破了100億元,到2020年增長到130億元。目前年營收超過百億元的白酒企業不到十家,單品年銷售收入超過百億元的屈指可數。
然而劍南春集團整體年營收到底多少卻存在分歧。劍南春集團官方曾公布其2021年銷售收入216億元,但四川省企業聯合會“2021年四川企業百強”名單中,劍南春集團當年收入是111.8億元。其2022年收入目前尚未公布。前述《四川日報》文章中提到,劍南春“十四五”發展目標是銷售收入達到300億元。
2022年初,劍南春曾開展過一輪春節營銷,廣告詞為“中國名酒 銷量前三”,在業內引起爭議。因為茅臺、五糧液之外,洋河股份(002304.SZ)前一年營收已突破250億元,劍南春最高只能排到行業老四。
事實上,這一廣告玩了文字游戲:其下方注釋說明“銷量前三”指的只是水晶劍單品,銷量數據依據中國食品工業協會的統計,其銷售額并非企業口徑,而是僅統計了飛天茅臺酒、瀘州老窖特曲、洋河大曲等名酒單品的銷售額。去年9月,這條廣告語的營銷方新潮傳媒下屬公司被寧波市奉化區市場監管局處罰,依據是廣告中含有虛假內容。
反過來看,劍南春目前只有水晶劍這一個大單品能與同行較量。近年一線酒企早已在千元以上價格帶展開了激烈競爭,劍南春主力產品仍然停留在次高端品牌陣營,而且這一價格帶近年玩家越來越多,區域型白酒品牌也想躋身其中。
短期內,劍南春也不具備上市融資提升規模的可能性。除了喬天明被判刑的直接影響,改制遺留的股權利益分配問題、無形資產控制權等問題都會成為阻礙。
當年改制時,劍南春品牌的商標等無形資產的控制權仍然留在國資手中,劍南春只有使用權。同為改制而來的郎酒在2021年申請IPO過程中就被證監會問詢商標所有權的問題。目前郎酒是有償獨占使用“朗”牌商標,期滿自動延期。
此外今年進入全面注冊制時代后,監管能否放松、何時放松白酒企業上市還是未知數。有些窗口期一旦錯過,就很難再有了。